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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春節,是我新婚後第一次回另一半的家鄉過年。目的地是浙江紹興,一座曆史文化名城、一處江南水鄉。
結婚之前,我曾去過幾次那裡,不過每次都如旅客般匆匆來、匆匆去,腦海中留下的不過是些浮光掠影。而今,那裡倏忽間也成了我的一個家,北方平原上長大的我有可能百年之後要埋骨於這古越國的丘陵之間,而我的心理彷彿還停留在“遊客心態”——對於這片陌生的“水鄉澤國”,一邊因新奇而興奮,一邊又因尚不熟識而有些疏離和忐忑。
都說“婆媳關係”是婚後的一道檻兒,這個春節要如何與公婆相處?如何融入這個新的大家庭?往年過年不需要考慮的問題,此刻真切地擺在了我的面前,畢竟很早就有前輩傳我“婚後箴言”,“結婚,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,也是兩個家庭的事”。
提前備好給公婆還有家中長輩的禮物,瞭解當地過年的風俗傳統、注意事項,想著可能會出現的問題……一路上心緒萬千。不過一進門,腳底下傳來的溫度首先安撫了我。擔心來自北方的我不習慣沒有暖氣的冬天,地暖被公婆列入這次新房裝修的“必選項”,平時沒有打開過的地暖在我們抵達紹興的前兩天已經開始“預熱”,此時,溫度剛好。
我們到時已是夜裡1點,婆婆將提前準備好的夜宵進行了保溫,日用品一應俱全,床鋪又軟又暖……我想,在我為來此過年“做功課”時,這裏的家人也在擔心是否已準備妥當、萬事周全,不禁心裡一暖,相互理解、體諒是件美好的事。
和我那華北小村莊里粗獷、熱鬧的年相比,江南水鄉要溫和許多。沒有鞭炮的震天響,不用天一亮就成群結隊、走街串巷地磕頭拜年……我一覺睡到自然醒。而此時,公婆已經開始為每年正月初一的祭祖忙碌,吃罷早飯正不知該做些什麼的我趕緊加入。
在客廳中央擺上一張木製大圓桌,20個盛著各式食物的碗碟擺滿桌面,20個酒盅、20雙紅漆木筷沿著桌邊依次擺開。一邊交流著各自的過年習俗,我們一邊往酒盅中斟滿老酒,最後在燭台上點起兩根紅燭,燃起的小火苗晃動著,我們鞠躬、祈願。
在我的家鄉也有類似的儀式,不過主要是我們的父母輩在操持。對比祖輩,儘管如今的儀式或流程愈加簡單,但在不少年輕人看來,這些傳統習俗仍是非必要的“繁文縟節”。此外,給家族長輩拜年這一重要的過年習俗,也成了不少年輕人不耐煩的事,“走馬觀花”式拜年流行開來,“坐十分鍾就走”成了彼此間的一種默契。
在城市化的進程中,一些類似的傳承於傳統家族社會的習俗註定會褪去鮮豔華麗的色彩。隨著以家族為紐帶的人際關係疏離和解體,“家族”的概念日漸模糊,“附近”逐步消失,“人情味兒”越來越淡,“原子化”的我們正努力奔向自我與自由。
第一次到婆家過年的我,對於這個大家庭來說,也像個漂浮的“原子”,不知怎麼靠近,也不想被束縛。但被他們毫不吝嗇的熱情、溫和的話語包裹著,這種疏離感、距離感正在不經意間溶解。
知道我們會來拜年,有長輩特意準備了我們愛吃的堅果,臨走也得讓“打包”帶走;有長輩握著我的手,平時不說普通話的她努力用紹興味極濃的普通話給我講紹興的故事、這個家的故事,雖然有些聽不太懂,但能清晰感受到她手上皺起的皮膚,還有她掌心的溫度。
一位90多歲的長輩不怎麼說話,但很愛笑,就那樣安靜地坐在那裡,聽我們講話,一笑就露出幾顆稀落的牙。
原本有些沉默、侷促的我也逐漸打開,忍不住想回饋我的熱情和善意,並且真切去想瞭解他們的生活,瞭解他們的過去和現在,因為在他們吐露出的零碎記憶里藏著這個家、這座城的過去,而我也在那些記憶拚圖里完成一次次與他們的情感連接。
離開紹興前,我們又去了城里的一處古鎮走了走。小橋、流水、青瓦、白牆,長了青苔的石板,河邊圍爐煮茶的女生……再看眼前這番江南水鄉的景色,彷彿更親近了些。很多年前,有長輩曾坐著船劃過這水面載著嫁妝出嫁;有家人很愛橋頭的一家臭豆腐,只不過攤前總排著長隊;腳下的青石板,有的家人曾躺上面 “撒潑”,想讓爸媽給買個心儀已久的小玩具。
念及此,此時的我彷彿不再只是個遊客,而是已成為這裏的一分子。
孔令 來源:中國青年報
2023年02月07日 04 版